『码字存档 4』

苏紫烟

《嘘》

不谈烟火，这盛赞的欢乐
如果灰烬围坐一圈
也可冒充浩大的声势
发出暗色系的呐喊

繁华是太生动的词
不可描述或喧哗，
不可鼓动风，将消息传得太远
如此刻盼望黑夜的心情

它适合深深隐藏
于每片树叶的背后，于街道的墨粉画
于小猫的梦，那五彩缤纷的世界
也不过具象为鱼盘上的饕餮

欣喜，往往溺于喉咙的深潭
在血流经过的交叉位置，
我只能体会寂寞的脉冲
而，不可说，不可说

苏紫烟

【姐妹】

可以吗，听我讲一夜故事
然后洗一盆衣裳，吃碗番茄煎蛋面
升腾起来的水蒸汽，
不适合冬天，不适合夏季，是
适合安躺的角度，即使最初
尖锐的棱角仿若冰菱

下午六点，蛋糕和盛放的睫毛
告诉我，你的心可会高飞？
远离污秽的城市和沉郁的气氛
用神秘的芦笛吹响婴儿般的肌肤
取下悔恨，穿过流年
来到清爽的夜晚

睡眠，睡眠。这充斥生命的杀手
是否在哀叹它的无能为力
紧闭双眼也听得到远处的歌声
封锁心门也望得到彼岸的自赎
就在那时，你从镜子里走出
在我的未来，写下你的名字


【插花的你】

你爱着纯净的呼吸
却无法爱上空气
你爱着精巧的枝叶
却无法爱上自己

花瓣遗落了，叫我怎么办？
裙裾哭泣了，叫我怎么办？
少女孤独着，叫我怎么办？
黄昏降临了，叫我怎么办？


【你是我体内的另一半阳光】

在真实的背后，我有嘈杂的灵魂
每天我都为它争吵，
喝茶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工作的时候
在电脑面前耗费生命的时候

彷徨无时不打扰着我。玻璃瓶，
或者一幅油画，海洋与天空
瀑布、木屋、童话和灯红酒绿的夜晚
我无法分裂开来

世界被丢在棉絮和牙刷中间
五平米见方的屋子里
没有你的雷雨天
在词语和花朵一起凋谢的那几年

我只喜欢三月。每到那时
总有一颗摔不碎的星星落在湖面上
我的世界从来不止我一个
你懂不懂都一样。

[ 本帖最后由 苏紫烟 于 2014-11-6 12:20 编辑 ]

苏紫烟

《没想到是这样》

再往前看也不过伸手不见五指
幼稚和谄媚已经石化为笋，戳到头顶就疼一下。
你就凭了这疼，一步步辩方向。洞内没有阴风，
只有隐隐的笑，钻到心眼里，尖尖细细像TM鬼似的。

冷。皮肤自觉凝成砣，考验体温的时候到了，
你只能不断回想和兄弟喝酒时的飒爽，兄弟说，
干了干了。你心里就骂一句：干！这J8命。

就这么摸摸梭梭的，突然就觉得悔了，
要是什么都不曾发生，现在可能正
搂着漂亮姑娘吃火锅。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你还得往前走。摸到那石台，心想，倒是可以放上
一盘回锅肉，再一盆毛血旺，七七八八花生米，啧啧，
可还不能醉，万一旁边就是个死不见尸的暗坑呢。

掉下去便也罢了。罢了罢了，就象那晚上，旁边睡的姑娘
拼命地要啊要的，还说，你不行。
你就冷笑了一声。这洞也蛮好的。

叽歪的事儿都滚远了。没人催着你要稿子，没人逼着你
三更半夜熬着，写出来的也不过是换几个酒钱的破字儿。
也没人明里暗里的损着你，坏着你。

你说，罢了。手一挥，以为自己穿了戏里的水袖。这个柔啊，
这个媚啊，这个幻变的角色啊，你在文里写过，
这人本不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儿身，这天生的怪物哪。

踉踉跄跄这么走着念着，还哼起歌来了，唱什么一个人走
你就这么钻到黑暗里去，心里那个音就变成尖尖细细的小铁丝，
这么勾着勾着，你就醒了。

你醒了，树还睡着，狗还睡着，
身边那姑娘也睡着，口水都快把屋淹了。
你隔了层睡意一看，怎么还是那深不见底的枯老洞啊。

苏紫烟

《爱过》

看不见死亡。它在我眼皮底下
骚首弄姿了太久。
序曲都已重复了许多遍，大幕却总是
拉不开。

拉不开的，还有我吟唱了一夜的梦境
然后就应该是下一个乐章，长长短短的蝌蚪
和隔岸犹唱的
女怜。

总是想起那些魂儿呢。在刺痛脚踝的
草茎上，粘着的玻璃碎屑里，和
大楼间隙里转不出去的
回堂风。

就这么，卷着这个夜晚，刮了五年。

还是会在将歇的时候
套上你穿过的麻布褂
数你掉落的杯，那些干涸的酒渍，每一滴，
都是曾被你抚摸过的。

我一直睡在墙里。平整得仿佛从未被揭露。
平整得，
仿佛从来没有爱一个人爱得
要死。

苏紫烟

《盆景》

算不得花，算不得草，
你有你的形状，自夜云边掠过
你说，要放开
肩胛骨舒展，手臂拉长
能一把拽过细狭的影子

你缓慢地抬起酒壶
叹一口气
象叹这苍翠的叶林，
你说厌恶这躯壳
石做的窠臼，箍死漫长的一生

总得有人去收拾，漫山遍野的乱
到处都是警惕的兽
你跳出屋去，步伐灵巧如鹿
却呼吸沉重。
你透过月光露出惨白的脸
吓了我一跳

我不过是你门前那株贱命的野莓
日复一日看着重复的表演
你牢骚，你愤怒，你消沉
你喝醉后就软软地躺了我一身
我们匍匐于泥土
感觉着特别冷的风

苏紫烟

《输了》

是谁打破了玻璃，和纸做的平衡
你的哀怨，在深夜里，抵达时间的空洞
那高耸的，隔绝气息的，与拔地而起的
愤怒
盘旋于指尖，
你点一颗烟，就按响死的门铃

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及若干年前结下的疤
撕一缕血丝下酒，你
尝到遗失的味道
那酒里有20年前的你，正仰声大笑，
于是看不到
水银背后的落泊残像

在不与人斗的岁月里，你将青葫芦打磨成
绝世的美女。你说，
下辈子，要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听到风的声音，在日夜不眠的
晃荡。

你穿越粘腻的时光
看冷暖，看幻灭，
看堪不破的爱恨得失，那
统统都是棋局里
固定的步骤。
而失去的，本应是顺手拈来的那粒
白子。

苏紫烟

《穿过》

我想把沙发坐穿。穿过皮革，穿过纱，
穿过干枯的海绵，穿过木质结构，
穿过肌理，穿过底座，穿过
不知何时掉在沙发下面的硬币，
我穿过水泥地板，
穿过很多年前居住过的筒子楼，
穿过情侣气息。穿过烟灰，穿过酒，
穿过我曾经买过菜的
小摊。

[ 本帖最后由 苏紫烟 于 2014-11-6 12:22 编辑 ]

苏紫烟

《老友》

你低下头去，
找不到抒情的理由
这一地哀鸿，铺垫成灰色背景
你想起那位，远在南京的朋友
曾和你一起躲在小酒馆的后台
眼睛里沉淀下青春的梦。

如今你已习惯不再人前矫情
有些泪水，选择在流失之外。
选择在大幕下，变成笑声。
风再冷，也是自由的
你嘴角一直上扬，上扬，
以你不习惯的角度
阐述这么些年成长的过程

但我还是只喜欢你静默的样子
那样才能想到你一成不变的偏执
你看着时光，犹如活着的化石
你动一下手指
我就触到当年丢掉的笑容
这是最朴实的记忆
是我们舍不得放不下的望穿。

苏紫烟

《答案》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崩溃的理由
我去过新疆，去过北海，去过丽江，去过
很多由土与阳光构成的地方

我以为我是冷的。当我站在海边的时候。
我以为我是烫的。当我闻到暮色里的风。

可我始终在往下沉。就在那天
我走在府南河边晒太阳的时候
我突然沉到水底，泥淖就是我的皮肤
污水就是我的呼吸，我的骨骼是万千个螺丝拼凑的
我的心是一只死去的白鸟
一种经年不散的腐败气息，不断地从鼻孔里冒出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天我都要痛24次。
为什么，每次钟声一响，我还是会象一个正常人一样
站起来，做那些该做的事情。

苏紫烟

《夜》

沉下去，你说，不要被他们找到。
在殿堂的石阶下，阳光正洒下霉菌
人们行走在打滑的大理石界面上
犬牙交错。

听，钟楼上的警声，让人激动地瑟瑟发抖
广场的皮肤是收紧的，呼吸是急促的，
每个毛孔都蒸发出与疼相似的
味道

多好。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
枯木将再次复活，杜鹃花是冒牌的玫瑰
月亮被封锁，芳香四溢。
我所拥有的，除了星星，还是星星

苏紫烟

《恰恰相反》

你有曼妙的思想，和臃肿的身体
一切恰恰相反。那枚果子被地心引力搞得
不知所措。没人在乎街道这头，
兔子正张皇地穿越马路

一切恰恰相反。我把昨天写好的一大篇
关于人生的论文，交给那个不信任的人
他开怀大笑，口齿不清地复述着一些句子
吓坏了池塘里的小马

我的朋友是一只墨色的青蛙，它只会用
眼泪和我交谈。关于飞翔与自由，都在
钟乳石的钙化中，变得不可企及。
但它的大眼睛，一直望向地面。

恰恰相反。我很快乐。温度是孱弱的。
但节奏明晰，在方池街街口，
我用二两小面拯救了兔子和马
我的朋友蹲在板凳上，吃吃地笑着。

[ 本帖最后由 苏紫烟 于 2014-11-7 16:43 编辑 ]

苏紫烟

《记一次会议的走神》

混沌。演说家嫁给讲台。
从1968年的第一台电脑，到社区
若干的信息和线条，人与人的距离，
在幻灯片的迷茫里越来越远

究竟该如何从科普深渊里走出来
那个垂头丧气的孩子一心想捡到
2012年的方舟绿卡
他期待着新的文明，能与今天有些不同

是的。他无意识地绞着手指
指尖上略带暴力的形象思维
他沉醉在世界末日时会不会丢下亲人的纠结中
哪怕他们现在把他扔在一无所知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和父亲说过话
小时候的蚂蚱，和用草绳缠成的小疙瘩
远比距阵更有温度
他耳边的叽叽呱呱，让他想念夏天的知了

总有一天，河流与海洋会消失吧
他忽然害怕，那时的生物就算不再穿纯蓝的工作服
也还会趴在计算机的这头，
建立新的机制与国家

[ 本帖最后由 苏紫烟 于 2014-11-6 12:24 编辑 ]

苏紫烟

《太慢》

慢下来吧，慢一点兴奋，慢一点慌张，慢慢地
把桌脚抬起来，找，那枚丢失的硬币。
它在夜色里发出微微的银色的光，
如同温暖。如同最初的快乐。

贴墙而过的黑猫，故意视而不见，墙角里的
水仙，稚嫩的绿，和星空上掠过的一架
夜航班机。怕是来不及了，水一般流淌的时间
衬托着慢，慢慢的城市，慢慢的荒芜
慢慢地想。

埃兹费尔格南还会回来吗？
执着的女孩儿还在窗口边，象静脉，闪着蓝色的光
也许还会有人不断从床上站起来吧，
慢慢地，用骨头撑起寂寞，这雪白的帐篷
是多么多么的慢。

苏紫烟

《雾》

你走着，道路跟着你，
你带着光亮，象白塔顶层泄下来的光。
这时我容易想到海，
想到我们的发尾在微风中说话。

可是时间在消融
冰莹的时间，和美人的肌肤
所有让人赞美的表面
渐渐地化去了

黑色的根基还扎在那儿
钉着大海卷起的四分之一的波澜
钉住海鸥、白塔、
光。

不需要什么语句
我在夜里分裂成三个相貌迥异的孩童
扑棱棱地围着你打转，
你的单眼皮一眨一眨的，只消片刻，
所有的人就幻化做一团雾

一团快乐的雾。
会唱歌的雾。
蓝色的雾。
越来越稀薄。

穷人~

水区营养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