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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烈火的轻云

[灌水] 路过(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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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光的早晨(原创) 

凌晨五点,疲乏的身子在睡梦中得到来自窗外的启示,于是一切都开始苏醒,瞬然睁开的眸子和清澈深静的庭院。院外淡淡的青波随风荡漾,映衬着深红的楼体使五月的春天分外明媚。一些鸟,鼓鼓溜溜的小麻雀,从高高的房檐上象一群欢乐的歌儿流洒下来,振一振翅膀,就悄无声息的着地。

睡得很不好,前日里的劳累似乎还停留在每一根纤维中,酸酸涨涨地在血脉里纠结并使肢体有些僵硬得麻木。坐起来重重地捶着,希望每一下地重击都能震荡开来,象荡漾的水纹一样扩散着把疲乏感消尽。那一瞬间,酸痛循着膝盖上下延伸,似乎更为难当了;于是停了手,换个位置再捶。

“咚~~咚~~”击打在身上的拳头发出单调而略有节奏的声音,随着力度深重到了骨髓里,由着血脉的方向沿小腿向足下缓缓地冲击。便有想象伴随,血液在身体中鼓荡而行,自足底撞击到翻起的被子上,再被绵软的被子吸收一部分,余下的曲折了天光反弹到了一院青翠的柳枝上;于是风起了,幼小的叶络贯穿着树的心干向孕育它们的母亲“大地”敞开了求索的心声。

那些初开的嫩芽是那样的幼小,但又是那样的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在明媚的春色中尽情地吮吸泥土中的养料,并在太阳无私的照耀下茁壮地成长。虽然天风袭雨会时时光顾它们的餐桌,但它们彼此亲密无间,懂得友爱团结,依傍着树体在泥土中深深的根基,共同顶着雨、迎着风,怀着对生命无尽的热爱顽强的伫立,并适时地分享风与雨给予它们的另一种慈悲...

“砰~~砰~~”僵硬的肌体在振荡中渐渐浸润出生命的活力,随着如歌般活泼起来的节奏一上一下轻快地弹跳着。只是臂膀有些发酸,那是因为长久地捶打而出现了疲劳感;于是左手捏右臂,右手捏左臂,在彼此的拥抱中吟出深切的对自由的向往和不懈的追求。

五点三十分,伴随着躯体的柔软,一些温暖的笑意在院外三三两两的行人身上蔓延开来。该起床了,因于光流入了生命,所以生命也就逐渐发起了光,生命的光同着自然的光,在本是无声无息雪白坚硬的灰墙上反映出血脉里的热度,并流畅到每一个可视的角落,与生命一起发着鲜亮润泽的光。

2005.5.4日10:20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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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梦一白(原创) 
曾经在很久以前就向往过,将来能开一间盆景店,不求赚什么钱,只是每天伴着它们;有心了喝一点茶,或是放几支曲子,学一学插花。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大约只能在梦里实现了,所以每每经过有盆景的花店就要逗留许久,静了心观赏一会。待心情淡了再走出去,那些别有韵致的景色就把喧闹的街市染静了,心情就很平静,看人看物都有清爽的意味。

也曾经想过能在乡下盖一间茅草房,弄些南方水乡的斑竹制几把桌椅,打造些书架、竹床;若是再能求得几副字贴随挂堂中,也就是有附庸风雅的心绪了。只是这也没能成行,倒是房间里简陋的陈设与乡土人家接近了许多。不过也算是好事,所谓身无长物便得清心淡思,于无求少欲的道家心境却是仿佛,也便是好。虽也时时有些妄想,但举目皆净,妄想也就不过片时,日子过得风也轻,云也淡,松松散散安谧沉静了。

再近到前些时候,更想过不食人间烟火,遁入深山,与山林长溪为伍。寻找一处天然的山洞或是就卧身于白蚁侵蚀的树洞也好。每当腹中饥饿便采些野菜、山菇为食物,想生吃不易,但做为山野游民,当也可勉强将就的。闲静时,就可倾听风中腥咸的走兽气息,悦看树顶与松子为戏的小鼠行迹;若是能捧在怀中抚摩光华的绒毛当是最好,但细觉,得与自然真正融合还需要一定时日的磨合。

想便想到,先应有所了解,地点选在何处,是否有人迹往来?山洞/树洞夏季不愁寒苦之思,倘若冬来何以克当?更兼伤病怎样调理,是否需要多带手册、药箱以便不时之需?若是遭遇毒蛇猛兽又要如何躲避驱赶,是否长备随身器械?刀好还是棍棒好?去时家资可以变卖,或换必备物品,或随送邻里,或捐献他业,倒不多思,只是又要费时多久?是否一弃而行,少多顾虑?又思,几年心血,虽非至文,但总为精气所存,付之一炬?种思纷乱,不禁辗转难眠,心气丧失。

今日有雨,本要按寻报上几处招聘,但雨具刚坏,就只好徒留家中待停。从上午到下午,阴雨连绵不完,坐久便觉体倦,读书又觉眼疲;于是,封帘落锁,拖开被子倒下,继续遐想冥思,试把神思浮做联翩。

但久想又觉困倦,昏昏沉沉便入朦胧...
想是随思有梦,梦中就有山青绿水浮现眼前,野径上下白花探蔓妖娆而出,就觉拂身的日头暖暖的,随着和煦使心思愉悦。就脱掉鞋子想寻一处平整的草坪酣睡,但方才住足,足底就有锐利挺出,不由得翻身跌倒,痛得涕泪交流。急急捧了袜底来看,一朵红花浸润开来,对映着湖光山色分外鲜艳。于是心中舒畅,就想放声高呼,喊山纵歌。只是使足劲力地喊上半天,喉内无声无息,细草繁花依旧怡静。

隐隐约约耳畔有个声音和声呼唤:“醒来,快醒来,到家了...”耳中听得真切,影影绰绰身侧的山草间似是有人窥视,就想转身去看,但一转再转身体象是僵硬了一般,只是转不过去,心里急得大喊,一喊就满脸汗水。青山绿水形不见,旦有朝夕天花板。原来阴雨早去却已日近黄昏,揉搓面皮许久,方才明白适才梦在黄粱,只是只是床前耳边依旧鸣叫不完。抬头看,坐在小瓷猪头顶的酒桶报时器正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于是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关了小闹表。随后再坐下,望着壁前的画幅不由得又起浮思,未几分钟恍然惊觉,于是自我解嘲地笑起来,赶快叠被穿鞋,待去预备黄昏饭食。将到门前,再回身,见空桌凉椅,孤床白单,似乎陌生起来。想了一会,就转身回房,提笔成行,浮做春梦一白。

2005.4.24日17:40分秋色/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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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黑老头子(原创) 

西巷的一个幌,说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年的历史了,当初就是个偏厦子支撑起来的卖牛杂碎,还带点自酿的白酒的,说店不是店的那么个小生意。可到如今,它也还是个卖牛杂碎的小酒摊子,一张木桌子、两条长板凳,来了客儿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都得挨排挤在那上边。

曾经有个熟客人笑着调侃说:“全世界酒店都五星级了,可这还是俩板凳,一黑脸老头子,到什么时候你都一大瓷碗捧着吃,不带给你配漂亮姐儿的。”可说是这么说,还就有人喜欢来这脏地方,吃那些高级地方没有,小饭店又做不出好味道的牛杂碎来。

“喂,二柱子,你要这么说,咱这也不是大茶馆,赶早您离开的好,别拿咱家的不识数,咱可不惯着你扒瞎。”那老黑头从来不让别人随便说他的什么话,生的熟的都不成,谁说他就跟谁不客气;所以那二柱子也就没讨着什么好,得大家一顿哄笑,就自各喝那点闷酒去了。

要说这二柱子没事倒真常来,一来就要上二两老烧,一碟子杂碎,凳子不坐,他偏坐挨近马葫芦盖的道沿上。照他的话说:‘与其喝完了不小心摔进去,不如边喝边往里钻,顺着下道就遁回家了;还安全,还不被人笑话。’但其实那盖子结实得很,哪回他也没真掉下去。

这个地方不知道是离主道太远,还是因为靠近该(城)边子,近郊的缘故,多少年了就是不变样,那孤寡的老黑头就年复一年的把他的档子支撑下去了。一天一天的,他看着隔两条道的新乡变了,后大街的马街变了,高高的楼盖得一层比一层高,高得老头子抬眼望都觉得脖子疼。他也想自各住的地方也变一变,可他又舍不得这坚持了半辈子的小店;于是又盼望着永远改不到他这来,就让他在这烟熏火燎地蹲到死的那一天。

老头子也寻思过,真到动不了的时候,就把店关了,回到家换上早就备好的中山装往床上一倒,俩腿一蹬就过去了。为啥他还要穿这中山装呢?说起来,那还是年轻时候他老伴给他做的,可没等他等到春天穿上新鲜几天,老伴就撒手西归了,撇下他一个人儿。所以这老头子就把衣服妥妥帖帖地收藏起来了,定了心思就等死的那一天穿上,下地府陪他那孤零零的老伴去。

至于他赚来的钱都哪去了?这老头子有个倔心思,也不和谁合计商量,每个月都往乡下的一所小学寄六百块钱去;也不署个真名、真地址,得些时下人都贪图的名声。他就觉着该这么做,但究竟要说出个子乎某有来,他自各也寻思不太明白,反正不能叫孩子失了学,是不是自各的那不重要,自各留了钱也带不进棺材去。

店子脏,还不叫税,被查封了好几回;可老头子不管那些,封了我自己撕开。你拖他进工商所他就气哄哄跟你去。到那不说话,就是一坐,随你罗列什么罪名,罚款不交,等叫他回家他还照开。气得所里的人真想一次拆掉他的厦子,真去了人还没等动手,老头子就呼天号地得抹开了眼泪,说刮民党来了,他就要一头撞死。所以大家就拿他没办法。后来所里来了个新人,不吃老头子的邪气,就说要他撞去。老头子还真就往来的车上撞,逼得大家又赔不是,又骂那小伙子,折腾一回还是没拆成。到后来,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乡里乡亲的,他还没什么子女,谁又能真逼他上死路呢?

大家都觉得这黑老头子的店他这辈子完事前是码定结实的了,风里雪里走的,总能瞧见巷子里的那根破烟囱冒黑咕隆咚的烟。

可谁也没成想,前年上秋的时候,黑老头子忽然作开了,非要把他的档子拆了,腾出地方给后街新开的幼儿园做孩子们玩的操场。问他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大干?老头子狠劲地摇头,就说不想干了。他还不要人家幼儿园给的钱,还自各出钱给买滑梯、转椅什么的,还不叫人家贴大字报、写表扬信。大家都觉着他可乐,也舍不得他那手做杂碎的绝活,就都拦着他,不叫他随便拆自各的档子。三天两头的,总有人往他这跑,明着喊,暗里砸,把来了几拨的施工队都给赶跑了。

为这事儿,那二柱子没少苦口婆心的劝黑老头子继续开下去,说他要是觉得身子腿不行了,可以不要钱,下了工就来帮他;怎么说这也是老字号了,不能就这么随便了结了。老头子就撵他轰他,不叫他在自各面前墨迹。二柱子倒不罗嗦,把他土地局的小舅子拽来了,他小舅子一说老头子没权力随便在地皮上围什么操场,那得批条,不然就不行,违反国家政策。

老头子说那地是他的,他想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可二柱子的小舅子说‘那不行,你就是没权利这么干。’黑老头子哪懂得什么土地上的事儿啊,可他不敢跟国家政策对着干。说起来,要是没国家政策,他不定早就成路倒了,哪还能起这杂碎摊子呢?所以他老感谢国家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对着干,就除了工商所要拆他档子的事儿。

因为这,老头子到底是没拆成。当时大伙都看见黑老头子的样子傻呆呆的,皱巴巴的眼皮里滚出几点浑浊的老泪来,手一个劲儿的抖,一句话也不说。大伙觉着他怪,也都没人太介意,闲劝了劝他照旧做生意,就都稀稀拉拉地散了。

近冬的时候,黑老头子死了。本来大伙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他做生意,也瞧不见他的人,原以为他生段日子的气也就照常了,可霜都打过了,就是看不见他出门儿。于是在头场雪停了的早晨,由二柱子打头,一干街坊们都闹闹哄哄地去探望周老爷子。门敲了好久,没人开,到底是二柱子有股莽劲,用肩膀头一撞,就把他那木门给拱开了。大伙乱哄哄就摸黑往屋子里进。

大伙一进去,就都呆住了。就见黑老头子穿着一套板板整整的中山装直挺挺地躺在那,手里捏着本老旧的小薄册子。有人瞧了瞧,顶上写着几个铅笔字,“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我爱北京天安门”于是谁都不说话,慢慢地眼眶里就都有泪花花在里面晃悠,晃悠... ...

零五年四月18日20:33分笔于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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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初雨之行(原创) 

对望江心小岛,临水岸边,长草萋萋,晨雾微茫,随风飘过的淅雨悄悄没入摇曳的草梗;草色更深,而江云更沉,对江两岸宽有尽而广无垠、旷野失纵履,不由得谓叹生发,一曲《登幽州台歌》斥满心腑...

春风料峭,细雨疏寒,丝丝扣扣浸入衣裳,润湿眼底,衔着掠过耳际的发稍如似一条轻线挂落风间,渐渐就把冬日遗存的青灰洗净。徐行慢走,一路时扶栏杆,频机远眺,视线由极远处望至极近地,却总有润雨相陪;不由得心感愉悦,回首凝神路边轻吐苞尖的绿意,颗颗晶莹如露珠的雨滴。衣袂起,而心思沉静,点点滴滴的雨花都在白雾苍茫处深谧无声,悄然绽放...

俯拾江岸沙滩处,几匹供给游人骑行的老马在雨中摩腮衔蹄,空抛长尾,似有愁寥满怀、盼见骑者光顾的凄清。身前身左,几只无蓬的舢板或扣或仰,闲置在铁桩上;却见不得养马人,也看不到行船者;惟见数十米外一条横架的浮桥上,有个老妇拄着一把拐杖蹒跚而行。浮桥木板时见破处,断落的板块斜挂桥根,在流过的江水中沉浮隐现。

江景如画,宛如一幅淡彩闲描的水墨图;而春雨清清凉凉,洗去了鞋底的污泥,也净澈了前夜的深咳。徐徐而走,漫步而行,于北地的初雨中观江赏雨,品味无人的长街带来的沉静,往昔的林荫道上就有浅笑轻随,优雅临风。

不刻意,自道外区花鸟鱼市场右侧的江岸起步,一路西行,行时有雨相伴,沿江矮墙处又百米一处音板,时有弦乐随风飘过,与舒缓相陪,纵怀谷清乐之声。是以,一个人散步是颇不寂寞的,何况今日又有初雨随伴,隐隐约约有如登临仙境,遁入净土的意味,惟时时欢喜无限,少有回归闹市土城的厌倦;尚且若到了晚春时节,春花竟相烂漫而开,垂柳拂风弄绿之柔,则长此散步者心性更好,体健身轻。

时下虽已入春,仍可见多少自上游奔流而下的冰排群,顺着水势向东而走;时而大冰群碰撞,发出“喀嚓、喀嚓”的破裂声;也有许多小冰块彼此轻敲游靠,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脆响。但前些日子里,也经常会看到许多冰排似乎是眷恋于这孕育了无数儿女的,美丽的松花江畔,而久久地囤积围靠在岸边,几天都不肯离去;甚至有些单薄的,就在温暖的阳光下,游人的注目中化入江泥。

春雨润无声,江畔有弦琴。八时半许,旋律渐起,携着小雨似乎在向孤独的寻江人叙语“岁月往复而流,时光再不回头”的意味,使行者不禁叹息,令春雨更加凄迷,行路便觉沉重,望景望物心思中就带了黯然伤神。抬头是处,铁路江桥上,一列载货的火车呜咽着在迷蒙的雨雾中如似一条长蛇逶迤而走;念下不由得低低吟语:“生于斯者而长于斯者,知复何得,行复何与...”便颇有凄切意。

待得自桥下铁栏门中转过,就有一中年男子,一手持把沾满灰垢的旧伞,一手牢牢握紧栏杆呆呆地望着江水,满面愁苦之色;就不忍看,匆匆忙忙下了台阶,另觅了一条路,快步而行。而此刻,冰冷的雨水已渐渐浸透重衣...

人民防洪纪念塔,是哈尔滨人奋力抗洪的象征。走过那里,十三米高的塔身和七米高的罗马式回廊就跃然眼前。搭顶由“工人、农民、解放军、知识分子”所组成的群雕像已经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在阴沉的云下好似拔地而起的巨人,顶着天、立着地,承托着数十年来无数可歌可泣的抗洪事迹,英雄儿女。

看到它,凛凛然,使悲愁的心饱含了希望,胆怯的腿注满了勇气;于是,脚下的路就再次沉稳,而疲惫、寒冷的心也再次火热起来。只因为这高高的塔顶上,凝聚了人类面对特大洪水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争、喷薄出顽强意志和无限奋发精神的,不朽的丰碑。

渐行渐远,就愈觉疲惫,但不愿意远离江岸回到喧闹的街市中,而岸边的条石,道上的长椅又覆满雨水,就不思歇息,鼓勇而行;时时浏览江景,分心分思,延无数联想,远离湿衣带来的寒冷和长行引发的累乏。如此,心兴又起,本想要离了栏杆,在高高的台阶平台上行走,但走不得几步,就觉得不胜其高而有所恐,颤微微扶栏,寻个入口,急急奔进。再望台阶处,苦笑、神往相萦不断。

再行许久,衣服湿得越发严重了,衣袋里也就再找不到可以暖和手指的地方,打心里觉得向外冷。只好停下来,拿出手拧掉帽子上的雨水,拂拭掉发角的寒潮。再看长街深处,隐隐的,心中就盼望能有个亲近的友人举着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远远奔来,心中就有张开双臂奔跑欢呼的联想。只是,晨雾虽已渐淡,林间道上却依旧空旷静寂,惟有如丝的细雨不知疲倦地淅沥而落,在映得出树影的石板路上涓涓而流... ...

有支曲子,弹吉他的人称其名为《老鹰之歌》,而琴曲碟上则以《秃鹰飞去》为名;而此时此刻,它就自清风细雨间随弦而起,振翅而飞,在山峰云雾处盘旋低回,时而冲上高空,时而又滑翔至低谷,弦中有味,古朴而苍凉,矫健带雄浑。如江近影,曲有意而人有心,念念吟吟,望着台阶左方降龙的雕塑举步更行。

当行至九站码头时,满空细雨豁然化做一天的细雪,纷纷扬扬落满停靠岸边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也缀挂到了行人的肩头、衣领;只是不得很久,就再化为雨,行着初春行者的路途,江南江北,润黑良田沃土,洗刷残灰沉思。

行程几近三个半小时,停停走走,歇息站靠,从道外区走到道里区,再走到不知何地处,身体极累,但心情还好。远远望到有处长廊在树木间显露出来,就再不想走下去了,简单收拾一下衣服,急步奔入。进了长廊,方才看到这里有一群老人消闲娱乐。有的在打太极拳,有的则围在石桌边玩起了纸牌,时不时,就有欢声笑语扑断房檐下滴落水坑的雨声;于是,心中就有安定感,温暖的笑意就在风雨外弥漫... ...

2005.4.10日0:09分秋色随笔记录4月9日北地哈尔滨第一场雨/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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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讲小人书(原创) 

今天看见有个人罗列了一大联名单,说他喜欢看谁谁谁的书;还问大家喜欢看谁的书?有兴趣也发过来一起排排。我当时看着那些人名、书名狠发了一会呆;要说了你可能不信,就他罗列的那几套书名,我一本也没读过;甚至有些连书名和人名都是头一回见到。

由于自个的肤浅,我觉得有点没面子,就瞠目结舌了有一会儿,然后就瞪着眼睛告诉人家:“傻笑两声,大哭三声,蹲下扒堆沙子:‘谁和我扒大旗啊?输了要弹脑瓜崩~~’”那会儿的感觉就象读书人看见乡下两个小混混打架打到我面前来一样,劝怕挨骂,拉怕挨打,不劝不拉不是个道理,竟不知道咋办好了。

所幸我这个人自我调节意识非常的好,且颇有点无厘头的劲头,喜欢云五说山的。就明白转移话题、转移视线要比一句话回不上口更能让人摸不着头脑;再要是拐弯到极点就怎么都不会叫人家话里赶话的扎我两刀,刺我两针。但我实在不知道转什么圈子好?再后来就觉得不如说真话,也叫他们明白明白看连环画都能搬着火车上房梁,怎么讲就怎么是了,兴许就能得着个甜枣;再不济也没空白答卷一张么。

于是就接话尾说我忘记说我也喜欢看什么了?抬手搬脚的,就把床下头每天闲翻的几百本小人书的事给颠对出来,全当是应付考题了。可真说来,我的确是比较喜欢看小人书,因为什么风格都有,绘画、文学编辑等等,一部名著能给你缩减成三十分之一,还叫你看得比原书感觉还好。

据我所知道的,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就有许多名画家找不着卖画的机会,怎么办?那就有画小人书练笔的机会。画不画,当然是要画的了。虽然给的票子少,也不能一个字多少钱的跟您计较,但总能得到点报酬,当工资一说吧。于是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东周列国志、镜花缘、儒林外史等等等,别管你是谁写的,健在不健在的,只要是书就总有人给编绘成小人书发行到各大新华书店去;价钱还不贵,听我老爸那时候讲,一本就几分钱,再到后来也就四五毛钱,怎么也没贵到如今的日本连环画一本要价要到七八块钱去。所以就卖得好,就畅销,老人孩子不看电影画报倒喜欢人手一本小人书,大树边上,太阳光底下,家里家外的,有坐没坐,倚靠歪躺,别管什么姿势,就都看这小人书,就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早些年逢上文化大革命,批四旧、搞五反,小人书也得讲革命,当出的不当出的,那都有讲究。象表现 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的就出得多,什么《放下你的鞭子》,《什么红灯记》,什么《董存瑞》、《黄继光》、《鸡毛信》、《地道战》、《草原英雄小姐妹》,再有些老一辈革命家、历史人物的传记,那都是畅销书。

再后来,文化大革命过去了,监审也就松了,外国的著作也都一一的给搬进中国特有的阅读刊物”小人书“里头来了。一是它编绘得好,都是挺有名气的画家和文艺工作者编译过来的,就都很有看头,对照着厚厚的大本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当掐当拍的刻薄话来,因为编辑得有水平,画得有功底。二是因为价钱很公道,不象时下腰杆子厚实得多得很,就算你卖一大套《资治通鉴》都没问题;那会儿的人家底子都薄,所以就都对这小人书情有独钟,多大年龄的人都不避。

我顶喜欢看的就是《一仆二主》、《瑞典火柴》、《铁环》、《初嫁》、《玩偶之家》了等等,象什么福尔摩斯探案集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为啥?画得是不错,每篇都画风迥异,叫你单欣赏画面就能醉了;可它编译得没劲,干巴巴的捏着就看不进去,翻不了两页就得丢回箱子里,满眼的都是枯燥、乏味。我想是翻译水平不够。

到八十年代初,也就是我还没明白什么叫字的那个时候,各类的电影、戏曲片、动画片也都给编到小人书里来。以前也不是没有,就是少,象顶上说的《草原英雄小姐妹》,现在提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倒是都有,可少,没得几本。等到这门一大开,早些年、后些年的一些动画片就都给重新整理编成小人书了;再加上又把戏曲片也添加进来,什么《三滴血》、《宝莲灯》、《墙头马上》、《攀龙附凤》、《珍珠塔》、《铁弓缘》、《花木兰》...把那经年累月的剧作家们好不容易编成的段子,就都排成电影再搬到小人书里来了。等过了八五年这个半大的门儿,各种民间故事也都一一脱离原有的只有字没有人的16开大本子,纷纷加入小人书的行列来。

小人书有个比较正规的名字叫连环画,可我也好,爸爸、妈妈也好,都不叫那名儿,都觉得叫小人书好,形象。平时闲暇,爸爸总静在一边捧着经书不完的看,妈妈就拖着我倒在床上翻小人书,一边给我念,一边她不是流眼泪就是哈哈哈的笑,弄得我拧着眉毛直怀疑妈妈是不是脑袋出毛病了?嘴里不说,心里嘀咕个没完。等日子久了,我也认识得几个字了,就一个人单看,没想也和妈妈一样,她在那头笑,我就在这边抹眼泪;实在难过得不得了,就丢了书本子扑她肩膀头上哇哇狠哭一气。倒是妈妈和孩子不一样,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可就知道来劝来安慰,总要弄得破涕为笑才算安心。待得又高兴起来,看书的劲就又再上来,于是,再拣起一本,闷头又看。

家里旁的书也有,也多,可总是不及这小人书看得多,看得快,容易领悟得明白。所以,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看小人书。由上一代积攒到我这,排排床底下有三大箱子,几百本。虽然后期小人书不出了,买不得了,但我搬到哪,它们就跟到哪,什么扔了都不扔它们。

记得每每买过,就必得在封二处写上”某年某月某日,我我我的名字,于何处购得此书”;然后夹上书签收存。但字写得不好看,每每又被老爸批评得满脸通红,可过后依然故我,写字继续大划拉。

今天是实在没得应对人家的话头,要说自己看过的那几本书吧,总觉得我看过,人家也必得看过,说不说都没什么趣头。要说就总得说些别人不说的,看得少的。想来想去,就这小人书看得多看得久,想是一路活了二十几年,大概没几个人能象我似的能把小人书翻到这个年岁。也是得意,得意到自己在这别人觉得挺幼稚的圈子里能混到今天,也算是一绝了。您说,我干吗不实实在在地罗列罗列呢?何况这小人书它真就好,比时下那些上午看完,下午忘记啥名的卡通书不是强上一万倍么。再何况,它还是我们中国的土特产呢;今天能有机会畅快一说,心里头还真叫舒畅呢。

2005.7.5日23:16分时代论坛/注册名:烈火的轻云

人家不叫俺把随笔、散文发在评论版,可我就在这写的呀,所以,我还发这儿,叫她生气我也好偷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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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尽柳絮飞(原创) 

风随朝兮而勤思远,道路随浮土兮而柳絮飞。
安有何有,见天光处顿觉满空皆空;问道于道,旦见白絮绒绒轻翻除路;于是满怀惆怅都容其间,恨不得一把天火落下,连同魂魄一同飞散。今春终是去了,因这絮儿的飘,天儿的暖,想是一室的寒飙总会荡然无迹的。只是心头暖不暖,却不是心之所向,天之所变而能得所得;就放了包袱,去窗下一行吧...

今岁去岁柳絮飞,而岁岁絮满菲。每当柳絮飘时,有的人在郁郁葱葱的绿意前凝神观望,有的人无视着春光夏色的改变悄然行过;但絮儿依然在飘,徐行闲走或是流转成绒。絮花似雪而终非雪,少了雪的清润寒凉,失了雪的高贵雍容;却更加轻盈,恬淡安闲,不着一意。望林边、道旁,眉上、枝梢,处处可以见得飞絮的身影;雪片的大小因云疏密而有定度,而飘飞的絮儿亲亲抱抱在半空里就各自不同,全随心成。

每每柳枝打絮就是满城丁香花凋谢败落的开始。走在道中,身边千簇万朵如群星璀璨的丁香花纷纷收束缩小,变黄枯萎;但举目望去,竟然觉得这枯谢的花瓣也蕴着一种美。不再是饱满的纤细花形聚满枝上,又如再度泛开的一树新香一般,柔弱而不失一份淡雅,枯败却仍见满枝的清繁。虽然花谢了,却不曾全然地铺满道旁,因于枝头道上点点簇簇都见得了那微黄的细瓣,反倒觉得是将大地也点染得盛开了鲜花。是一种近乎于残缺的美,美得安谧且使心思清净。

柳絮起了,想是杨花随落的日子也就在早晚之间;因于它们的出现,便在告诉畏惧春寒的人们:“夏来了,温暖的和煦会把你的衣襟儿吹开,火热的骄阳会炽尽你满身的阴寒;快趁炎热的日子没有来临,就把心儿随我飘飞吧,飘过檐角、落上亭台,撕扯一会枝头的绿叶,恬淡满街的衣彩;也可静了心神依一会栏杆望一望行色匆匆的旅人,再不就随风直上九霄做一朵比小鸟还要快活的云彩。若你不愿加入我们的行列,不妨就轻舒玉手把我们捻絮成团,看我们在风中浩荡地游行,扰扰闲走徐行的足踝,与无心的人们一起嬉闹;嗨,夏来了,有心的人儿啊,你就快快随我们一路前行吧...”

絮做白色,灵动之间轻俏胜雪,悠游自在赛过浮云;天下的事情莫不如它们最是早得知闻,人间的哀喜莫不及它们最能轻心涵蓄。轻也随它,重也随它,由人心想,任人思存。若是泛落江面就做一叶扁舟奔向远方,寻思念的地方去,向思念的人儿行。若是被顽皮的孩童用火引燃,就会曼延的山火一般把视者的魂魄也都化为轻灰,将望者的哀愁洗做尘埃;就都随风去,了无心痕。

漫步闲行之时忽而踯躅不前,定下身形心神,缓缓举手接了一点随落的白絮,便指不敢动心不敢思,只微微感受絮儿轻轻的触摸,安然的滚转。就会知道那絮丝里有着一点温热,那是饱蓄了阳光的热度;虽然存的不炽,却可以把阴寒的心思温暖;且就随了它去,带着暖意的眸子会追随絮儿飞向海角天边... ...

2005.5.29日8:20分秋色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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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哥的故事(原创) 

二哥,今年56岁了,身子骨已经远没有以前硬朗,但依旧每天中午、晚间倒上二三两老烧,就点小菜悠哉悠哉地喝上一顿。照他的话讲:“这不算啥,要说当年我在军团的时候,一顿能喝一斤半,脚都不打晃儿,几十里山路跟玩儿似的就过去了。”

的确,听人说,二哥五年前还能喝一斤,就是现在也有得一拼;只是他心静了,不再跟那些摸不着多少边的朋友在一起混喝。能看到他的时候,就是架起付眼镜坐在椅子上,很仔细、很认真地看报纸,干瘦的身材定在那一动都不动。他的眼睛有些象新疆人,凹进去很深,眉毛又黑又粗,还有个鹰钩一样挺直的鼻子,面上黑黝黝的纹路纵横交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几岁。但那却是张和善的面孔,想是因于那一脸因于岁月的琢磨而变得平和冲淡的神情吧;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也总带着略微见得些深沉,又是使人感到非常舒服的笑意。

他不多说话,只是一喝了酒便会滔滔不绝,总讲他从前在兵团的日子,再时不当地骂一骂时下的社会,话里话外带满了对旧日的深情怀念以及对生活现状的强烈不满。

二哥是哈尔滨人,1968年正处在那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风起云涌的年代中,二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9月29日那天,二哥随队到了双河大杠。当时他被编在佳音独立一团。双河大杠三面环山,一面靠着波涛汹涌不息的黑龙江;当时独立一团的营房就建在小兴安岭的最顶部,山下就是双河大杠。

听二哥说,双河大杠那的水很浅,下了江走上二里多地,水线也才只到腰间。说到那,二哥的眼睛就开始泛出神往的光亮,喃喃地象在梦里一样的诉说着:“那会儿的黑龙江真肥美啊,泥土黑得象油一样黑亮,江里的鱼多得捕都捕不完。”他拿手比划着:“就这么一网,提起来就是十多斤大大小小的白漂子,看着心里都乐开了花呀。”他轻轻叹口气,叼起根刚搓好的旱烟对着我们讲:“你们不知道,那会儿真苦啊,刚去没地方住,割了草就往铺好的草窝子里一横。”他重重地砸着腿,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地继续讲:“我这腿,就是那会儿睡草窝子受了潮湿做下来的毛病,到阴天下雨就疼得受不了,狠命地难受。于是就只好经常喝点酒压一压,久了就把自己泡成酒鬼了。”他咯噔一下揪掉卷旱烟拧出来的把把儿,再“啪”地一声把打火机打着,就着火把烟引燃,然后深深吸一口,美美地眯缝起眼睛在那享受。

一支烟吸一半,二哥睁开眼睛看看我们,酒后微红的鼻子下流出两股慢腾腾的烟柱,接近嘴唇的位置时弥漫着四散开来。他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那会儿啊,野地里有专业的官兵撤退前撒在地里的西瓜籽和香瓜籽结出的果实,拿脚趟一趟,就能趟出几个来。开始不愿意脏着吃,就用取来的黑龙江水洗一洗,狼吞虎咽地就没了。到后来,大家都来趟,就没人去洗了,摘到就塞进怀里,赶紧再去趟。

初到那,没地方住,现盖也来不及伐木烧砖,就听了当地人的法子:先割草盖蓬子,临时住一住,然后再拧拉哈鞭盖草房,以后再说盖正规的营房。但蓬子盖的少不够住,所以有的人实在挤不下了,就干脆睡在割过的草地上;我那会儿就睡了十好几天,唉呀...”二哥攥着眉,眉间似乎蕴藏着无数痛心疾首的悔意。他摇着头说:“那会儿真是不懂啊,不懂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女的那么多,不倒给她们难道我们抢进去吗?不睡到那,能睡到哪去呢?”二哥的眼睛里微微的有些光亮在闪烁,滚转在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窝子里。

有人问二哥什么叫拉哈鞭?二哥说就是草鞭子,先把草割下来拧成三股,再搁到泥水里象编辫子一样拧到一块,就成了拉哈鞭了。

“认识你二嫂啊,也就是在那个年代里,她可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真难为他个女人了。”二哥转了话锋,忽然谈到他的老妻:“可他真帮了我不少忙,当初要不是她去求人,我们就能带回一个孩子来,哪能两个都带回来呢;唉呀,还那么能吃苦,真是个好女人啊。”

二哥五十几岁了,应该算是有点老;可他不太愿意别人说他老,差上几十岁的,他也总要人叫他二哥,叫叔叫伯他就跟没听见似的。谁大声小声的,叫上一声二哥,他准会跟触了电似的抬头找人,紧着答腔。话里话外就透出无限的亲切,看见什么事不用求就赶着帮你,非得笨手笨脚地帮你弄好了不放手。没人喊他,一黄昏一黄昏地坐在树下看报,再不就逗弄家里的那条不太漂亮的大黄狗。

听二哥讲,山里真好,黑龙江边也好,农闲的时候提着篮子往草里走一趟,天鹅蛋、大雁蛋一拣就是一篮子。再上到林子里去,黑木耳嘀里嘟噜到处都是,摘完了拿江水洗洗,回到营房沾上绵白糖一吃,那是真香啊!

有人问二哥拉哈鞭到底是做什么的?二哥呵呵笑起来:“那个啊,那是当地人盖房子用的墙。鞭子编好了,在搭好的房架上里一拐外一出地编结,再一根一根压紧无缝;等架子全编满了,再在鞭子上糊满泥,这房子就算是盖完事了。这一住就是三年,新营房等到材料都齐了,再一趟趟地开盖。等到新营房建好入住,已是三年以后。”说到这,二哥赞颂地摇摇头:“这拉哈鞭结的房子真暖和啊,后来再盖的营房和它没法比,也根本不能比。”

提到这房子,二哥的话题就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冬天要取暖,可那些草能济得什么事呢?那就得伐木取暖了。”二哥用手大大地比划着:“拖拉机后边挂上四根大榆树干绑成的爬犁,进山里锯木、拉树枝子,提供给连队过冬用。因为进山的路有三十多里地,所以就留了些人专供砍伐。同样用鞭子盖房,一住就是一冬。”

我问二哥:“那你们伐哪些树取火用呢?”二哥瞥了我一眼:“你当我们象时下那些忘了子孙后代的畜生么?我们只取小树,象桦木、卓木之类的;除去运回营地的,余下的就用大油桶架起来烧火做饭,连带取暖。说到伐木,粗一点的都不许碰,队里有命令,不许胡乱砍伐!”二哥歇口气,又说:“我们那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去的,虽然苦了许多人,但现在看,这黑土地结出的丰盛果实你们不都是在享受着我们那时努力的结果么。”

二哥很难过地重重地叹气:“我们干了一个冬天,等初春回到营地的时候,不少人冻掉了耳朵,没了手指,还有人丢了命,唉...”二哥盯着我们,深黑的眼眶好象凝聚着一股力量:“但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只要还能动弹,就得继续苦熬下去。记得曾经有个人,叫什么来着...”二哥眯起眼睛努力地在久远的回忆中寻索着什么。我们都不说话,只是偶尔动动腰腿,再继续凝神倾听。

”对,叫马财信。“二哥一下子精神起来,但随即声调又低沉下去:“他是一连文艺宣传队的人,是在密山县保清技校毕业的。在一次进山伐木中,半山上的拖拉机失控,站在履带上的他一下子被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块山石上。”二哥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喃喃地说着:“拖拉机冲下去的时候,就把来不及爬起来的他挤死在山石上...”猛然间,我们看到二哥的眼眶里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久好久,当大家都在二哥咕嘟咕嘟喝下的酒水声响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二哥已经把半瓶子白酒都灌下了肚;而平时,一瓶他能喝三顿。

二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忽然笑了,那是望着我们时带着的一种说不清楚的欣慰的笑容。他说:“都过去了,那个残酷的时代你们想摸都摸不到了。”

问到二哥下种的季节,并问及都种些什么的时候,二哥就象数落家珍一般地和我们讲:“麦子三月二十号下种,稻子是四月末五月初,谷子和小米是五月初,苞米和大豆也是四月末五月初,萝卜白菜五月六月间,土豆是五一种九十月份收。每年到八月二十号一个月的时间开始收麦子,稻子是九月初,因为怕下雨浇了,所以能尽快收割完毕就尽快做;谷子也是在九月初,苞米和大豆在九月中旬,萝卜白菜是九十月份。说道收割的季节,二哥把麦地形容成大片的海洋,随着风声起伏荡漾。他的脸上全是欣喜和激动的神情。

二哥讲到他七一年到的明山木材厂做工人,做食堂给养员,又做调拨木材的工作,虽然距离师部营房科有一百多里地,但调拨木材就要常去签署文件。二哥带着种炫耀的神气和我们讲:“那会儿呀,我们坐着黑河纪委书记的小车,与部队的领导从加格达奇到齐齐哈尔。一路上,厚厚的大雪就有两米多深的地方;我们还在沿途看到狼追狐狸,那狼和狐狸一窜一窜地奔,象海豚跃海一样,瞧上去真是美极了。”

再后来,二哥提到他是八五年才返回哈尔滨来的,当时回来的很不容易,因为他笔杆子不错,驻地不放。到底是二嫂认识些关系,才让那边放了行;他自己又回哈市寻找接收单位,因为没有接收单位是不能返城的,况且他还要带回两个而不是当时只允许带返的一个孩子。跑了好些日子,人口办几乎被他跑烂了门槛,终于办成了事。

说起二嫂,二嫂八九年才回到哈尔滨,两个人分离了整整四年才又相聚到了一起。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一个在大连,一个在北京,到了年节总不忘回来探望父亲。而母亲去年就随孩子去了大连定居,只剩下二哥不肯离开老家,一个人苦守着老房子。他不闲着,手头有两份工作,整天骑着自行车奔波来去的做一份,休息的时候就黄昏后的那一段时间。到了六点多钟,就又要去做看更的老人,半梦半醒地守着沉沉的黑夜,直到天明鸡叫来人换班的时候。

当太阳渐渐西落在初夏的云层后的时候,已经有些醉眼迷离的二哥慢悠悠地站起来,举起空酒瓶子向不远处的垃圾箱内丢过去。瓶子在半空里象做慢动作一般地翻了几个身,咣当一声撞在箱子的外侧,再滚落在一堆装饰用的石膏块、华丽板上。就见二哥赶紧跑过去拾起来,把瓶子丢进箱子,再拍拍手,打扫打扫衣服走回来,那已经被酒刺激得红起来的老脸就变得更红;他自我解嘲地笑着说:“二哥的手劲还够吧?能扔这么远。”不等我们说话,他就低身拿起小椅子,夹起报纸,紧赶慢赶着跑回他的老房子里... ...

2005年5月25日20:19分中华文学论坛/注册名:烈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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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失眠的症状(原创) 

最近开始整夜地失眠,躺在床上心如潮水涨涨落落颠簸不休,头皮发着麻,自内而外得焦灼着精神和肉体。我做了很多睡前准备,用热水烫脚、按摩头部、尝试着放松精神,但是这都不行,闭上眼睛和睁大眼睛一样的全无睡意。我试着数数,一只、两只、三只小蚂蚁沿着一条漆黑的路缓慢地爬行;只是越数越觉得焦灼不安,烦躁得翻来覆去。我睡不着。

我扭开床头的灯,拿起书想随心浏览一会儿,以为这样便可以带来倦意。的确,每当我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睡意就浓浓袭来;而这次同样没有例外,但我却睡不着,一合上眼睛就觉得后脑勺发木,静夜中每一个轻细的响动都在耳中纤毫必现,身体就越得在发痒,心里就烦躁得不知所措。我睡不着。

我增加了安定的剂量,由两片改吃四片或五片。天光渐渐发亮,泛起鱼肚白,我的眼神却渐渐暗淡下去,我仍然是睡不着。

我于是起来做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反复做着深呼吸,心想或者这可以使我休克过去,醒不醒来那便也是一种彻底的睡眠了。可我也做不久,强烈的不适迫使我放弃了这可怕的念头和行为,倒在床上昏三倒四的,我仍然不能有些微欲睡的深静;直到世界全然地苏醒,用各种声响嘈杂着轰鸣在我的窗前、我的耳中。太阳也开始吐露深埋在黑夜之后的光耀。

因于几夜的不能安眠,身体酸痛难忍;走起路来没有精神,就连坐着、站着都觉体软如绵;端起水杯、拿起筷子都以为挽起千斤重物;吃不下饭,因为没有适当的睡眠就良好的进食心态,咀嚼着饭粒也觉得味同嚼蜡,眼中、口中顿失味道。这几乎使我得了厌食症,身体机能开始紊乱失调,种种不适的症状在清醒得使人恐慌的静夜中折磨着令我厌弃起来的床板;但是它们并不做声,只是安静地忍受着我的搓摩。

在天光大亮起来的时候,我不再愿意早早地起床,而是久久地蜷伏在被子里,希望清晨的某种嘈杂可以使我奇迹般的入睡。

白天走在路上,我常常期待着能有人用一根棒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头顶上,即使那疼痛直透入心扉中去,即使那要我皮开肉绽、热血横流,只要我可以昏沉地“入睡”,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我想我不会仇恨他或她,而是心中充满感激之情;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轻飘飘的脚步自身前身后象股烟一般地消逝掉。我于是又尝试在深夜里去踏一地的月光,希望某处深黑的阴影中能有某个行劫的贼人突兀地跳出来,用一根打上去不会太刺激的棒子将我打昏;但是将欲出门,我再度开始恐惧黑夜中的惊险;于是继续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窗帘后整夜地失眠。

当我坐到医生面前的时候,看着他机械地开着睡觉药的全无神情如石像样的脸,我忽然想到了氯仿,一种能够麻醉神经的药物。当我向医生提出这个奇异的请求时,他开始灵活地运用起他快要僵硬的神情来,惊异地惊疑着望着我,上下打量、高速串动的眸子象根教鞭一样点点戳戳碓在我的脑门儿上;并用训斥家子般的态度,严肃的、毫不客气的打消了我唯一想出的“好办法”。我默然接受着他的批评,接过药方象个梦游症患者一样飘飘出房...

走在太阳下,往昔温暖明亮的阳光晃得我抬不起头来,劳累感和眩晕不时地来临,脑袋东倒西歪地随着身体轻微的摇摆。当车流阻挡了我的前进,站在车站的西口,望着那些攒动如海、行动如蚂蚁、衣着繁杂如测试立体盲的画片上的斑点一样的人群,我忽然觉得那是满天数不尽的星斗,让我觉得厌烦,那么不知疲倦地跟在别人后头缓慢地移动。我就想象他们全如粗壮的大树一般齐刷刷地倒下去,再被肢解成一段段送到加工厂中做成迥异于本来面目的产品销售到没有人迹的商场里去;又或者...

点了支香烟猛吸几口,振作一下精神,我打算不再停留,及早在总也过不完的车流中闯过去。但走到斑马线上,我又茫然了,望着那一个个滑溜如鱼的大大小小的身影无视着交通规则,在不断鸣响的喇叭中快速奔行的情景时,我没法让自己再坦然地跟着他们走过去。默然中我熄灭了香烟,把它丢进了身边的果皮箱。

我想我总要打起精神来,即或那黑夜中的安眠使我那样的神往,但毕竟我仍是要生活在晃眼的白昼下;那就做一个清晰而正直的人吧,即或昏沉得颠三倒四,意识和信念仍然是理性的。只是这困倦真使我难当,真想全然无觉地入睡,即使无梦,即使要毫无羞耻地倒在人潮如海的大街上... ...

2005年5月20日清晨5:33分今生有约论坛/聂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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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润夜(原创) 

黑夜来临的时候,事物都更改了白昼里的态度,鲜艳的色彩因阳光的别离而显得凝重安恬,饱蕴着活力的青枝荫盖象母亲裹向孩儿的衣襟,用分割惊怵的温暖使黑暗美妙动人。那也如是恋人深长的呼吸,沿着微微起伏的衣领流洒到心灵的每一处角落;那使人感到安心,而不再抱着惶然游走于荒野。

因为夜,人的审美观念得到了扩展,狭窄的街路和低矮的屋宇由于失去了光线客观的切割、纤毫必现的剖视,柔和了人的思维,使小街破败凌乱的格局错落有致,一条污秽的小路宁静而悠远;因为夜,快要绷断的神经得到了松弛,宽松舒适的衣服换掉生硬严谨的工装,只是一双柔软的鞋子就令心魂与浮凸的真实做了完美的触摸;因为夜,爱得到了延伸,抹尽了光亮带来的困惑,一种温馨如是咖啡杯里缓缓搅动的调羹把香浓泛起;因为夜,黑色变得充满了情趣...

春夜的时候,会听到轻细的雨丝沙沙地扑打干枯的瓦片,有些微光在凝聚起水色的瓦面上流转。小窗里吹进的不再只是干冷的气流,一些清新的潮气悄悄把久旱的心房湿润;思绪里淡淡就有欣喜,浅浅就带出了希翼。于是披衣出房,去踩那渐渐松软的黑土,淋一点冰凉的雨水,一个春天就从此开始...

安静的夜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夏天到了,一些临时灯被拉起,拴在树干上,一些塑料布平整地铺开,各类商品被一一摆上后,叫卖声和侃价声就此起彼伏。远远的,也会有些心脏随着大江的波涛起伏跳动,把深挚的祝福混入水中一起送到遥远的他乡,许是给别离者的思念,也许是给挚爱人的缅怀,夜不去,爱便不会被仔细的收存。

举杯,对着十五的明月高声吟咏渴望团圆的诗句,在异地,或是握紧家人的手。有风无风,望着满空将要凋零的秋叶,总有种感动汹涌而来,不能自己;就把纯色的酒水洒入泥土,以此来寄托离人、爱念的情思。这样的秋夜是最温馨的,也是最为孤独和凄凉的;但因为夜描绘出了超然的黑色,就总是美的,即或美得使人心悸...

因于夜色的迷离和安然,常会促动着心神做一次徒步之旅,在完全的漆黑中感知豁然开朗的光明,或是沐浴在灯火闪烁的街道上,望着远处深幽的星空闲行遐想。这样的时候,春夏都多,秋渐次,至入深冬就极少有。不外是因太过寒冷的气候使身体难以负荷,求暖尚且不及,怎会有许多心思遐想流连。于是冬夜就少于行,多拥坐在火炉旁,暖气边捂手烘烤,随那闲思或谈、或唱、或沉宁;每个人都有不同,身处环境氛围不同,但多不愿在冬夜里浪徉。

也会有特别的时候,那是因为冬天有大雪飘降,雪色洁白素雅,使心思空灵纯净。所以,有雪的时候,不分雪后还是正在漫天而落,就都会有爱雪的人不畏严寒,踏着夜色慕雪而行。

夜本是漆黑深远的,使一切事物都变得朦胧而不可琢磨,却是因为有了冬天里飘飘飞舞的白雪花,夜就忽然活泼起来,如是雪地里一双欣喜得发起光来的眼睛。夜依旧是黑色的,只是这黑色里被揉进了白,不同于白昼里繁杂喧闹的白,是雪的白,也是能令心灵感受到纯洁高贵的色调;它可以使心魂在清寒刺骨的黑白对比中得到超脱般的净化。

因于人心总是向往着平和安详的气氛,所以纯色的黑夜就总是使眼睛得到放松,让神思不受拘束的畅游;所以许多人爱夜,并常使自己流连于它,甚至热爱于它。

2005.1.3日10:53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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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民生路上的身影(原创) 

傍晚,我从太阳岛药店里走出来,加入到熙熙攘攘来去的人流中。正当眼睛开始适应五颜六色的灯光看清一张张流动着的面孔的时候,那个平时总在街头浪荡的痴呆儿满圆亲密地挽着一个清瘦的,五十多岁妇女的胳膊从人群里走出来,望见他脸上流露出喜笑颜开的神情的瞬间我竟深深地被感动了。

那是一副可以说是很丑陋且臃肿的面庞,肥厚的嘴唇向上翻起,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有了花白的头发,凌乱的胡须,整天总是挂着呆傻茫然地望着不知哪里的神情一瘸一拐地在民生路边长久地走着或是站立着。没有人去理睬他,他就那么站着,面对着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和三三两两的行人,两手绞扭着垂在腰间。每每看到他,他却每每不知望向哪里;即便望了人,也象没有望到人。

也许我和这条民生路注定有缘,每月都要经过四五次甚至更多,于是我就总是望到两个极特殊的人;一个叫老黄的大概有七十岁左右的退伍军人,但已经神经失常;另一个就是这个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满圆,据说幼年时盗贼进室让他受了惊吓,脑子受损就变成了今天这副痴呆模样。或许也可以说他们是这条街的主人吧。

老黄每天有些神出鬼没,不定什么时候出现在道边,或拿张报纸坐到道沿上阅读,手还拿着穗熟苞米啃咬;或坐着一辆不知在哪拣来的破烂的手摇残疾车在街头乱转,那条找不到颜色的假腿就“舒服”地支在车帮上。老黄的脸上总带着种奇异而满足的微笑,象个孩子般自己玩或是拉着一些不怕他的孩子们讲宇宙的故事。

满圆倒是老老实实,每当走过街边就能看见他忠实地守卫着这条几经变迁的老街路。刮大风、下大雨倒未必总能见着他,但只要那雨总还得半个钟头才能把衣服浇透的时候,满圆就总是站在路边茫然四顾,任凭雨水一滴一滴的渗进衣服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人们打着伞、穿着雨衣,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跟身旁的路灯杆子一样稳稳当当地守着这条路。

究竟他在这路边站了多少年,没人去计算,倒常望见些闲坐道边的老人们指着他叹息、摇头...

我没见过他笑,也没见过他有愤怒的表情,脸上总是呆滞的眼神随着偶尔转头的脑袋散射出去。老黄有被人嘲笑丢打的时候,但满圆却没有,年轻的人们多是漠视他的存在,仿佛他连颗石子都不如。我想他也没从这街头得到什么关注,憎恶没有,鄙视没有,关怀也没有,这人世从他忘掉一切的时候起也把他遗弃了。

他比不得老黄,老黄不犯病的时候会和临近的人们把关系处得很融洽,即使人们骗他的钱,抢他的报纸,还送给他为数不菲的石头瓦块,但老黄总是和善地笑笑,豪爽地把手里的一切送给不知名的“强盗”们。所以,近年很多人看到老黄的时候,厌恶和轻蔑会在得到所需之时淡尽许多,一些人也会“客气”地和老黄打招呼,和他一起笑。

但无人理睬满圆,他从来都是孤独着的,略见肥胖的身子随着一瘸一拐的腿脚迟缓地高低晃动着挡住鲜亮的服饰,灿烂的笑容。他不笑,也许没什么能让他觉得温暖亲切,也没什么能使他感到愉悦、捧腹,每天就是神情呆滞的站在民生路边,朝日升起或是夕阳西落,让暗夜吞没他的身影。

听人讲他有一个哥哥叫满辉,但没人看见兄弟携手。

许多人说他就是吓痴了,再也不会笑的。却不成想昨日的傍晚竟突然见到他喜笑颜开的笑容,那真使我心情着实震动,仿佛望见久别的亲人般生发出激动狂喜,随后又感动莫名的欲要流泪。想他挽着的,兴许是他的母亲。正因为世人都遗忘他,连同胞的兄弟都离弃他,却只有亲生母亲不嫌弃他,热爱他,他才会有挽着亲人的手臂而欢笑得如此心花烂漫吧。

虽然满圆注定要痴傻这一世,孤独后半生,为世人所弃,为世情所抛;但总还能得到些许的温暖,在生他、养育他的人怀里走过一段温馨快乐的路程。那个人和生养了天下人的人一样,都有一个伟大的、光辉灿烂的称呼叫“母亲”!

2005.9.12日17:31分秋色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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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开车兜风般的谈话(原创) 

刚才有个这里的朋友说,想进去修炼修炼,我说:“那你去打交通警察吧,打得狠点,就肯定修炼到最高境界了。”她问为啥?我就讲:“首先,你会被塞进小号住一夜,保证你直不起腰来;然后拿拷子挂暖气管子上用电棍出溜你,给你吃小灶;接着就挂你到上边去,系你一根大拇指,脚尖一点着地;随后就判刑罚款定罪,扔进大牢狱。

以后呢,就是新生活开始,虽然不至于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过可以肯定没人身自由,想去哪看菜青虫溜达都不行。一进去就是剃头换衣服抗被子,分你进几号。

之后就要被犯人搜身抢东西,蹲痰盂、睡痰盂、倒大家的痰盂,没事接受点小考验,随便打你几顿当玩。吃什么?吃人家吃剩的,这叫新人管教,里边都这规矩,等有新人进来你就能解脱一点点。不过呢,你要是有手艺,能伺候人,就能有人罩着你,少挨点打。”

朋友听完,还是不服气的说要尝试尝试,说什么早死早超生。我就笑,说:“想死不容易,抓住还要加判刑,没准还得敲你们家些钱。她不说话,我就把话头转到开始的话题上去。

那会儿我们在聊天,我给她出了道题:旯后边是什么?她懵就答不上来,我就说她方向感有问题。她便说我神经有问题:“你连这种无聊的问题都想的出来是精神上没救了。”我问她:“你知道精神是啥东西?”她说:“跟神经有关。”我就说:“油路喽。”

好半天她没搭言,我揶揄她说:“卡住了吧,知道你长赌气。”接着就笑她。

她不服气,改说看不懂我的白痴话所以休息休息。我有心气她,就说:“难为你钻研这么久车事,我说话都比你专业,干脆你下车吧,再开就撞死人了。”

这下她气坏了,于是胡言乱语说了一堆看不明白的不连贯的字;我嘲笑她:“你的油路肯定堵塞了,说话都不稳定。”她说特定给冷冻冷冻,完了再开。我说:“那你的车一定感冒了,走路都得直打喷嚏,排放废气肯定超标。”她就不讲理起来:“反正大家一起死。”我说小心扣你执照罚你款,她说不给,死也不给。

我两手一摊,对着网线那头说:“你一定得啃窝头了,守着六根栅栏画中秋月饼去吧;到底你还得进去修炼。”她顿时气闭,熄火了。您说,她开车转了个够,又转回到监狱里修炼去了。

2005.8.31日22:32分百度F1留言版/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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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花板下挥笔乱划(原创) 

这样的寻找不知是如何美丽,亦许是如轻风幻化到静谧的湖心,涟漪微微荡漾开来。如是能有一颗石子在那圆心投入,层叠而起的水之墙壁就会包紧一个秘密,在湖底安谧于爱的石子,用心来召唤岸边那个投石的身影:“喂,你...你/我。”

这样的寻找是渺茫的,爱情之花如何会在无声的瞬间绽放在宁静的湖面;便以文字做挥手,用灵魂的光亮做桥梁,你/我。寻找心灵的伴侣,划过的流星刹那解脱现实的束缚,用陨石碰撞的心怀来彼此拥抱。

一条线,没有美丽的外表与清晰悦耳的声音,做心灵的伴侣,以一枝素白娉婷的花蔓相互缠绕,铺满洁白的足底。你/我,谁在我的面前敲响湖水的门扉;我在湖底静静等待坠落的歌声。约你,于金秋满园的季节。

期待着,孤独的心声流溢开来。我要你陪伴着我,走过曙光到来的地方;我会为你谱写爱的篇章,数说阳光下娇艳的花朵、高壮的白杨。陪伴我,帮我抚平心灵的创伤,我会在你的心尖寂静地舞蹈,并扮一个鬼脸,呵你的痒。让我学会使用心灵的触摸吧,依偎着你/我深切的呼吸,温暖并绵长。我渴望着,在木屋里来回地召唤。

走过清晨,东风笑着离我;走过黄昏,夕阳笑着离我;走过星月,眼睛笑着离我;我只有走入梦乡,甜蜜笑着离我;世界在天的那一头火热而饱满,我在心的这一头荒凉并干涸,爱情笑着离我,在窗外悄悄走过。笑着离我,衍生泥土上鲜翠的花果。

我没有滋味,写不出快乐的歌谣、馨香的气息;灵魂笑着离我,躯壳重复着行尸走肉,夜晚对视漆黑的枕巾。螂蚜的脚步扩大到心底,爪子锋利刺蛰。

我编故事,我制造喧嚣,令嘈杂充满天花板,用文字堆砌实心的牢笼;我被砖石砌在中央,皮肤被包裹着挤压安稳。于是夜远离我,于是昼远离我,不再呼吸,拟造为爱的包裹,直至爱中死亡。但那些砖石是透明的,清白得没有边缘;如似真空的宇宙。

我去了花窖,回来种了花卉,我精心伺候,它们叶茂枝繁。我每天欢愉,因为枝条抽放,但即时寂寥,因为独己而观。于是我隔日浇水,去到窗外观花;拟想屋中有人,与我对视观花。如此顿觉幸福,走路眉扬步松。

闲来不去广场,那里情侣众多,若视偎依蜜语,心便酸苦难耐。于是常行公园,一路赏花观景。随时奔跑,即时放歌,若灵感悄至,就便林间弄语,一纵心怀。如此孤寂略淡,又闻鸟语花香,时而吻花蕊、时而卧草坪,与虫穷嘀咕不怕人笑话,困倦枕旧书还能得再梦;如此如此,日日偏移。

今天坐在这里,观看天空乌云乱滚,天下狂风四起;于是有些惊恐,随之拉帘开灯。以为如此就明亮些,心内也得安稳些。就寻找笔,那管丢了半载不知是否还能浸润出墨迹的钢笔。没有写字,随便信手涂鸦;画一大老虎,抹一白玉兰。觉得一枝虽然脱俗却是孤独可怜,于是一枝又一枝,就便疯狂地添加。待到画完,已是一团乌黑。再写你/我,却不知你是谁,却知我在这,天花板下挥笔乱划。

2005.8.27日12:11分发于竟夕起相思/注册名: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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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在那一年的秋天闪亮(原创)
披着火红的心脏,故事在那一年的秋天闪亮...
走过/窗台/木斧的温馨

这是我的签名,我想我是第一次在书写的文中看到,它并不美。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把心脏放置在了外面。北方秋后的天气太冷,我也太冷,放在外面也许我和天气都会暖和起来。
我这么说大概望到它的人可以理解的吧?
心脏是全身热力最多最强的地方,心脏拿出来,血管也不能留在身体里,就一起挂满全身吧。
可以细微地观察到血液的流动,在叶络一样的管子里东奔西跑着。
并不不陌生,我们是亲戚。上个月还见过面,交谈得很热烈。
现在更能在一起了,我感觉到空气有些温热/心脏突突地跳
我们可以交谈,悠闲地忙着各自的事情。


嗯,我在写一点古怪的小东西,你看吗?能和你说话吗?
你忙你的,我就说几句。你忙你的,我就说几句。
看,我们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呵,我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就是你。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看我们说的话多相似。


不要介意别人异样的眼神/的确,这就是自我的呓语,可是房间里热起来了。有那么一些的热量开始悄悄散发出来了,从我冰冷的指头和你跃动的振动中。看,我们多么会制造热能,不需要消耗太多的体能,也不用浪费不必要的电力,我们的行为多么环保。


你是我的,可我也不能随便抛弃你,现在许多人都不太爱你们了,可我不会。
我这么说你很高兴啊,那我也很高兴。
交流真是件奇妙的事情,本来我的脑子已经麻木,四肢和死人区别不多了;现在你瞧,因为你在我外面起劲地跳动,我的手心里被血管捂得柔软起来,鼻息来去的都是温暖,很高兴啊。


你每天都能陪我聊一会吗?这种状态大概我得坚持好几个月,身体会一直冷下去。
你别担心,我不会死,有你呢,有你我就总能得到温暖,就不会僵硬。


我爱看红色,你在我面前就跟东升的红日。
不过太阳没你真实,你是活的,它就跟皮影戏一样一圈一圈地转过去再转回来,没有自主。
你不同,你能让鲜红的血液流动到迷宫样的管子里去,再回到你的掌握中,它们都听你的。
没人听太阳的,虽然大家都掠夺它。


今天我写了这样一小句话“谁在走开寂寞的色彩,一滴坠落的水带去寂静的下午,黄昏是谁的倦意?”
我把它搁置在我的聊天工具里了/但我想可能没谁会介意到它。你是我的,我应该和你知会一声。
有人发了支曲子《雨滴》,是送给我的,可我却批评了人家制作的不好;你说是不是很过份?
黄昏以后我就开始冷。
好在现下有你陪着好了许多,真得感谢你啊!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因为我懒的缘故吧?
那我也动一动,呵口热乎气暖暖手吧。


嗨,再过半个月这儿就得下雪了,到时候我得把你揣在怀里。
干什么?带你赏雪去。那雪花是冰凉冰凉的,我怕你们处不好会再打起来,所以你还是躲在我怀里吧。
去年我们一起看过雪的,你们处的并不好,它险些就伤到你了,我可偏向你的,你也要为我着想。


前天,我在一个老人手里买了一把木头斧子。
你不要笑,不是玩具,是木头把的铁斧子,很破旧,但刃口还很亮。
听那个老人说,用不到它了,就想卖给收废品的,可巧我看到想要,就便宜给我。
你瞧,就是这把,才两块钱,很值得吧,兴许在木材市场买块木头也得两块钱呢。
为什么买?我倒是用不上,只是寻找一种陈旧的记忆,据说古老的东西里都含有许多温馨故事,也许拥有了这把木斧,就能象守着火炉一样安安心心的渡过寒冷的冬天呢。
还记得从前写过那么一篇《木屋里的笔记》,我就写过一把安详的木斧,现在真的倚在屋角了。
只不过,还没有红艳艳的炉火来把它的刃口映照得亮堂堂的;可你是火红的,还很饱满地跳动着。我想,你和我是可以有一个故事的,就让我们共同努力吧,让岁月也把这个故事琢磨得陈旧起来;但刃口一定还要锋快些,要么磨得亮些不快也行,就那么放着到晚年摩挲的时候也是很会感到欣慰的吧。


让我把那句话再摆在我们眼前,就都记住它,一直带到我走不动你也跳不动的日子里去吧。那会儿,我们一起守着窗台,望过去的岁月、想曾经的爱情,握着木头斧子共叙着街前走过的秋声讲我们昨天的故事。就这样吧,就让我把那句话再摆我们眼前,就都记住它,“走过/窗台/木斧的温馨/披着火红的心脏,故事在那一年的秋天闪亮... ”... ...


2005.10.16日18:28分后窗文学论坛/注册名“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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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背叛者(原创)

原创就是生活,非原创就是战争/自己的,或是掠夺的。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喜欢怎样就怎样,而是到了特定时候不管是否喜欢都必须照办

这是世道教给我的

我行走于世道之中,聆听世道发出的杂音,也领略世道上多姿的景物/世道让我有规矩的情感,给予我有偿的利益;但我不爱这世道,却愿意行走在世道中望走过身边的人群,细致地观察。

世道是个爱美的娘子,用岁月来打扮容颜,以便时时迷惑走过的行旅/世道会流几行泪水,让人们沉浸在溺水汪洋之中一起悲恸/于是世道拈起纸巾,将旧泪擦去,对着镜子重新梳妆,鲜亮的风华照耀得悲恸的旅人自脚下延伸到心里;于是,世道让所有人都欢欣起来,它则躲在背后窃笑。

世道是高尚的,也是丑恶的,它是舌头,用伊索的寓言涂写人性的两面,使快美的旅人堕落到无底的深渊,并再度吞咽着垂涎渴望永生永久地走过世道。世道甘于品尝旅客的心肝,并为其换上空气编织的脏器。它把早已厌弃的生活丢给系紧鞋带的旅人,把藏着它欲望的战争送给捧着空气咀嚼血液的吃客;然后世道安心沉睡,等待下一次变革,坐收渔利。

世道喜欢孩子,就经常把甜美的风吹来吹去,让那些走过来的孩童们陶醉,也常把糖果铺满身前,让孩子们吃得白皙红润、欢呼不绝。世道不结婚,但喜欢教育风尘仆仆的旅人无暇顾及的子女,令他们懂得规矩、臣服于世道的每一个眼神/世道让人们死,人们不得奔跑;世道让人们狡诈,人们不得纯洁/世道讨厌不听话的孩子,常使他们跌两个跟斗,或是干脆踢他们摔进地狱。于是,孩子们都开始规矩听话,按世道行所行的路,说该说的话,办该办的事,因为世道喜欢他们这样做。

我也是世道的孩子,规矩地走路、做事,并听从于任何一个吩咐,即使世道要我躺在它的眼泪中。我不想过早地离开世道,离开就意味着被世道遗弃,将会被踢下永远无底的地狱中去。但我悄悄获得了世道偶尔慈悲时的某种预示,可以在拥抱世道的同时叛逆于世道。因为世道虽然眼睛明亮,听力敏锐,但世道的嗅觉很差;于是我获得了自由感受的权利,规矩地走着世道指引给我的路,呼吸着世道外透进的新鲜的清晰,并刺痛真实的肺腑,我的心脏在跳动。世道给我特权:“一路走好,我的孩子,在下一次苏醒之前不必膜拜了,你毕业了。”

我将感受布满我的空间,世道在外面,我在里边。世道气势磅礴,包罗万象;我凝结沉固默默吟咏摒弃世俗的结晶。世道是水,渗透每一层空间;我是顽石,甘愿埋在水底静静地思考。世道欢喜着战争带来的文明,我平静着生活吐出的气息;我抱着生活,世道分割着战争;我嗅觉着生活的苦味,世道掠夺着战争的利益。世道伸出无数的手,去各个角落;我只有一双手,捧住我的心房。

空气在桌前震颤世道的规矩,血液在血管里燃烧世道的欲望,惟有心房里是安全的,世道走不进来,我在其间过滤欲望和规矩。

原创就是生活,非原创就是战争/自己的,或是掠夺的。

这是世道教给我的,我平静地接受并叛逆于世道。

2005.10.10日20:40分礼拜六论坛/注册名:蹦达的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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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路(原创)
出于尊重对方的缘故,我请教了眼前正忙着烧火的锻造工人的姓氏,这个满脸煤灰的汉子倒是爽快,说是姓陆。可他看看我,就又指着门边的地面说:“咱这个路,不是耳朵那个陆,而是大路的路。”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门稍微提高了些。

通过闲聊之后我了解到,老路这个人的确很大路,不仅自己撇家舍业,一个人在外头吃苦耐劳辛苦了半辈子,把大女儿供到大学毕业,还依着妻家父母生前的嘱咐,冒了风险把两个老人都归在一起土葬了,尽了做儿子没有尽的孝道。

如今老路干了十五年之久的厂子就快解散了,他也打算不在外边吃苦受罪,要回到乡下去和结发的老妻一起安渡下半辈子。

说起厂子要黄的事,老路神情里很有些黯然。我亦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国营企业要脱离集体企业,那依靠国营大厂生存的集体企业多半是要支撑不住的。要回家的人,也不仅仅是老路一个,小单位则二三百,多的也有见千余人的。这些人没有都在工厂里干了很多年了,年岁都在中年以后,真散到社会上去,想也不容易再谋新职,也未必适应得了日新月异的技术、学历等的要求,当然力气活还是容易找的。有能力的可以再干,没什么能力的就要学老路回乡下做点什么了。是种地还是干点什么其他的,只要土地还在、人还结实就总有办法。

只是这国家要发展,也还不能被集体企业拖了国营企业的后腿,必要的有利于发展的政策措施还是要施行的。这个我心里很理解,但听了老路的话仍避免不了心情沉重。一时,就站在那飘着煤屑子的厂房里无话可说了。

但到底还是老路打破了僵局,推了一手推车煤块回来卸下,就继续说起他所在的这个厂子来:“自从新甸分厂黄了,我就调到这里来打铁。起初吧,我就在独身宿舍里住了两个来月,可怎么都不习惯哪。那里住的都是些没结婚的半大孩子,”说到这,他指指我,又说:“比你小不了太多,整天的不睡觉,打扑克闹到半夜还不完。我哪受得了啊,我这是真出力气的活儿,到晚上真累得不得了,就想一觉天亮。你也看见了吧,我这煤一天不定得抡多少锹,钳子要夹多少回铁疙瘩,不休息好哪成。”说着话,老路端起三四米长,相当于苞米杆粗的炉钩子勾开炉门,再用铁锹又送了两锹煤进正在燃烧的炉膛里,复用钩子关了门。

两锹煤进了炉膛,猛地就觉侧向取钢炉口的面部一热,跟着,暗红色的火舌就腾地一下子就从炉口里直卷上来,夹带着墨黑的煤烟“呼呼”地往上翻腾着,一部分顺着烟道排放到了天空中,另一部分升上房顶,又象乌云一样黑氤氤地压下来,本就脏得没处下脚的厂房马上就成了黑窑洞。更使人恐怖的是那狂燃的烈火喷吐出的热浪把我冲得存身不住,一步步直退到了门口外;似乎退得稍慢些,身体都会化为灰烬。而我本是因为车间里太冷,才勉强进到这个煤窑子里来取暖的。

我这被热火推到门口外,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再看门里边的老路却恍如不觉,转身扔了铁锹,抬手扑扑早已烧出过窟窿的破棉袄,就在浓重的煤烟当中站着,还掐起了一支烟用小块的碳火点燃,大口地吸着。

我不进去,他也不出来。厂房里看上去象黑夜一般,黑咕隆咚的煤烟子一股股顺着大门口往天空里飘,隐约能看见黑色的灰屑在风中四处撒落。

好一会,烟渐渐地净了,老路在里边冲我招招手:“进来吧,外边冷。”我点了头走进去,站在离原来位置两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炉膛里燃烧的烈火和那些早被丢进去的坯料。老路不瞧我,找个破凳子坐下来,又继续讲:“所以我就跟厂子领导商量商量就搬车间里住了,这一住就是十五年呐....”老路指指车间北侧一扇被煤烟熏得乌黑乌黑的木板门。

我问:“你不回家,不想家里人吗?”

老路狠抽了口烟,把烟丢到炉子边,说:“回,年节回去。老丈母娘、老丈人发水那年房子毁了就搬到我家来,等到生病、死我都回去守着了。我也不想离开家,可家离这远,天天四点多钟坐早班车往这赶,累也把我累垮了,只好搁老伴一人儿在家了。”说着话,他呸了口吐沫在生铁铸的炉板上,瞬间就被蒸发得只剩下一点痕迹。

看得出老路是想家的,所以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就又勾开炉门丢了一锹煤进炉膛,我退的时候望见那喷吐出的火舌把他的黑脸膛映得红艳艳的,深深的,纵横交错的纹路都清晰的暴露出来,象是用刻刀重重地刻出来的。厂房里的火大亮着,虽照不透那些黑烟,却也把老路身周两米左右的空间映得通明。老路,披着他的破棉袄就象身边的煤堆一样的站着,随时准备把自己精力投入到熊熊烈火中去。

再进去的时候,老路脸上见了些笑容,说他这么些年虽然很辛苦,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够值得。老路自己不舍得花钱,衣服一件没买,在单位就是破棉袄来去,吃东西也不讲究,偶尔喝一点酒;每月的工资钱多数都送回家去,给家用,供大女儿上大学。如今大女儿终于毕业了,还在北京留教。老路觉得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辈子没白活。

说起这个老路,我是比较熟悉的,以前工作的原因偶尔就要经过那里,时间久了认识不认识也要点头招呼了,这也是工人阶级憨厚朴实又热情的缘故吧。记不起是03年还是04年的时候了,我还写过一个锤锻人生,就是老路这的事。不过那会锻造车间的工人都来上班了,我也只是躲雨在对面屋檐下的时候望了一会他们工作的情形,就连招呼也还没有呢。

谈到大女儿,老路掰着指头算计:“在一中三年,在北大四年,七年就花了我整整八万块。这还是孩子努力学习考得好,以后也没学差了,没浪费着钱。今年孩子毕业了,一个月工资一千来块,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我还用得着管她吗。”老路开了怀哈哈地笑起来,火光随着脸的颤动一闪一闪地映着红。

兴许是话赶话的缘故吧,也可能这老路长年一个人守着,难得有人能听他把陈年旧话都抖搂出来,还不见烦,老路说完大女儿又提起二女儿。说二女儿不爱学习,就爱干活,他也没强逼着学习,还颠对着给找了个在城里开小饭铺,既吃苦能干,又知道尊敬老人的憨厚的乡下小伙子成了一家人。

老路喜欢他的姑爷,没口子称赞他的好。说从前自己在姑爷那吃伙食饭的那三年里,总是大爷长、大爷短的叫他,不分什么有钱没钱的人。老路觉着人能吃苦很不容易,还明白尊重人的孩子就更没地方找去,心里老早就存了心思想把他留给自己闺女,可偏生没有提头的话,就存个心眼等时机了。

这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老路现在的姑爷,人好,二儿子不地道,老路就瞧不上他。

想是天作的合吧,因为老路在人家吃了好几年的饭,跟铺里的老人都熟络得无话不谈,小伙子的爹娘就拜托老路多留点神,给家里的大儿子找个好人品的乡下姑娘。照他们的话讲,就是乡下孩子能吃苦,人也要厚道些,不比城里的娃鬼道。而这大儿子就是老路相中的女婿,老路就说我听了这话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就跟人家琢磨起自己的二女儿来。

不过老路当初没敢说实在话,怕人家以为他是冲人家的家底去的,就说是自己的侄女想介绍给小伙子。等相亲不久一个多月,居然二女儿和小伙子的婚事就成就了,两个人彼此的印象都挺好的。直到会亲家的那天,老路才把实话讲给亲家老人听,而亲家倒也爽快,就认了老路,成了亲家。

说到这会,时间也过了近一个小时,我望望斜对门的车间,心里想:“办事多久呢,怎么还不出来?”想进去看看,可瞧瞧窗户上好几处没玻璃的破洞,就决定还呆在老路的黑窑洞里,衣服脏了回去洗,反正是工作服带不回家去,非回家的事,就是洗脸洗头罢了。究竟是守着煤炉子暖和,挨不着冻,脏就脏罢,穷工人不需要多干净去。但我这仍旧觉得是个勇气,所以也还顶佩服自己的,同时多听些,兴许就多了个随笔的素材呢。

既然还要呆一会,不妨就四下望望吧,老路不说话了,我也还不能傻站着。于是望望锻造车间的厂房空间,不大,就四五十平米的样儿,地上散摆着各式各样的长杆铁钳子,是用来夹烧红的毛坯料上锻锤锤锻外形用的。一堆一堆尺寸不同的毛坯料搁在锻锤附近的地面上,大炉在右侧靠墙的位置,锻锤在大炉的左边,近门口处就是小煤堆,大煤堆在门外左侧。厂房的高度大约有七八米。地面上除摆放的物件坯料外,剩余不多的空间就是人过道和推车送煤的车道。由于没有处理黑烟的设施,烟熏火燎的厂房墙体看起来就象块烧过的煤炭,黑一处花一块的。

听老路说,最近活少,所以开工时间就定在了晚上,大家都五点以后来上班,他这是提前起火;也是因为厂子没有处理烟的设施,近年又管得严厉,晚上开工麻烦会少一些。

我就说这是污染,应该舍得些钱安装上处理设施的好,不然环境都完了,人和花草树木都受不了,就你老路也会影响肺子的,应该找他们说理去。

我这话一出口,老路就有点急说这小厂子不容易,你要乱说出去,厂子黄的更快,倒霉的是穷工人,解体回家给的遣散费就会更少,可不能叫人家骂你缺德啊。我默然,于是点头答应。

见我不提污染的事情,老路神情缓和下来,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继续和我聊,我也就姑妄听之,闲望湛蓝的天空。

老路寂寞,穷年累月一个人在这苦挨日子,除偶尔大女儿放假来看看他,就是二女儿抽空来看看,再没什么人能和老路促膝长谈。所以老路就经常去二女婿那喝点小烧酒,带着醉意回来往他住的小黑屋里一委,睡到啥时候算啥时候。黄昏前起火,晚上开工,深夜都下班了再继续的睡。

夏天的时候屋里热,老路就门窗全开,虽有蚊虫叮咬倒也忍受得过去。可到冬天就不行了,死冷的风就随着进出他屋的人飕飕地往屋里刮,本来热乎乎的温度很快就跌得很低;所以白天老路就多不敢睡觉,捂着被子听收音机或者没什么事出去闲走。等深夜活干完了人们都走了,老路一个人关好门的时候,因为大厂子暖气晚上烧得太好,屋子里就热得呆不了人,干燥得受不了。所以老路又得常爬起来开几次门,引点凉风进来,好降温。

来来回回地折腾,老路不是铁打的,就会得点小感冒,一是仗着身体好,二是买点便宜小药,顶几天也就好了。只是我觉得老路真苦,有家难回,有病没人管,可怜呐。

这老路眼里没尊卑,也不管你是谁,抓着机会就爱跟人唠嗑,炉子要勾,煤也要添,嘴巴不闲着,又说起老丈人去世前想看亲儿子的事情来。说起这,老路就指着炉膛里的红火生气地说:“我就没见过老人要死,儿子还说工作忙,说什么也不肯回来的,真不是个东西。我给那开火车的小子打了好几十回电话,他就说北京铁路忙,下不来。”

老路扑扑身上的灰末子,继续说:“我是看在我姑娘给他们老两口照顾过的份上,”他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也看在我老婆面上,我给预备的棺材板子都是这么厚的六零板子,从装殓到半夜下土我都跟到底了。”老路边说边用手比量着木板的尺寸。

我说:“下葬不是违反国家规定吗,再说什么也是迷信,烧了埋了有什么区别呢?人都死了,还是做灰的好,节省土地面积。”

老路一摆手:“我老丈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活着时候说,临死了还说:‘你千万别把我给烧了啊...’我得尊重他吧。”老路摇摇头,又说:“怎么死,人都死了,叫他们安生了不是更好,不就埋块地吗。我把老两口都埋了,老丈人死那天就给他们归在一处了;立石碑不写字,下葬不起坟头,为的是看他们去好找,也没人惦记。现在不比以往了,你埋就埋,不大白天没人管你。”

说完这话没多久,送盒的车子终于推出来,喊了在黑窑洞里取暖的我,一起走了,留下老路独自一人捅炉子、添煤,继续干他的工作。

记得我那会儿望着眼前这个黑扑扑的汉子,觉得他既可敬又愚昧。憨厚朴实、吃苦耐劳的性格似乎是大多数进城打工的乡里人都拥有的品质;也能从话里话外听出他们甘心自己这辈子的没出息,却再也不肯让自己下一代同样没出息的感慨;可他们又都是孝道的,愚昧的,让人敬他们又有些看轻他们。

但总而言之,我觉得他们比读了许多书,受过许多教育的文化人要好很多,重感情,有义气,心肠热得就象那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一样,沾着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血液里头流涌着强烈的人情味。对,没错,他们就是那炉膛里的烈火,只是还要夹带着些浓浓的黑烟。哎呀,这些淳厚的人们啊,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不说了罢... ...

2005.12.24日19:11分秋色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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